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和平年代大师精神如何“不绝”? 追忆西南联大
来源:北京网    更新时间:2015/9/2 16:27:30  阅读[930]


  那是一个文化启蒙、大师涌现的年代。


  抗战爆发后,大批北方文化团体和大学转移到云南,昆明这个曾经荒僻的边城,成了文化的碰撞场,成了被国难驱使、为理想牵魂的文化精英们的“桃花源”。而昆明本身也获得了开化,以及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。

  我们之所以一遍遍循着大师们留下的轨迹,热情地怀念那个长衫、围巾飘飘的年代,怀念他们的气度和情怀,血性与担当,正是因为这些是现代社会所缺失的。

  “尽笳吹弦诵在山城,情弥切”,在山河破碎的战争年代,他们仍能保持文化传承和精神力量,让弦诵不绝,而在歌舞升平的和平年代,我们如何才能让大师们的气质和精神“不绝”于此?

  风云变迁

  大师涌现,一座山城苏醒了

  “山静似太古,日常如小年”,这是一个联大教授口中的老昆明。说的是这地方四季如春,几无寒暑之虑。不管穷人富人,自有一种闲适的气质,在小城中也能怡然自得地生活。当然,也折射出,在离乱时期的中国,这儿多少有些“蔽塞”,没有多少家国天下之忧。

  而忽然间,安静的小城里来了一大群人。他们都是从遥远的京城里来的有大学问的人。当时的云南省国民政府主席龙云对他们恭恭敬敬,请客吃饭,礼若上宾。这是当时全中国最着名的一些学者,他们留过洋,见过大世面。其中有几位,学富五车,蒋介石见了也得让三分。

  他们在昆明建起学校、在省师礼堂演讲、带领北方来的学生游行,他们穿着青布长衫,戴着围巾、夹着书本,出现在昆明的大街小巷。

  那些专门为昆明市民举办的演讲,有的讲时事,有的讲经史、讲文学。闻一多讲诗,刘文典讲《红楼梦》,潘光旦讲优生学,吴晗讲形势。讲到山河之痛,国破家亡,台上痛哭失声,台下群情激奋,昆明市民与北来的师生们,同仇敌忾,意气相逢。昆明人淳朴的心田向着精神的导师敞开。

  于是,一座山城苏醒了。不少女孩子可以放开缠着的小脚,穿上蓝布旗袍,夹着书包走入学堂。不少男孩子也穿着木板鞋,背着斗笠,从地方州县上来到昆明打工助学,在茶馆与北方师生高谈阔论。

  战时岁月,那份情怀那份气度

  昆明人的气质与知识分子们的气度很好地契合在了一起。即使在抗战的特别时期,他们也能保持优雅和气度。

  那时候,昆明城常常被日机轰炸,很多学生不能按时到课。据多人回忆,当时教授们就在摇摇晃晃的讲台上讲课,只要还有一个学生坐在下面,教授就会一直认真地讲下去。

  如果警报催得紧,教授们也会带领那最后一个学生跑警报。施蛰存在《跑警报》一文中说,“在你的想象中,倘以为人们一定很惊慌了,那是错的。昆明人和那些逃难到大后方的学生和老师们,一起‘走’到山上,找到昨天‘自己留下的一堆纸烟头或是一堆被拗断的草茎’,在那里开‘游园会’,玩牌、吹口琴、唱歌、结绒线衣、聊天、读书。”

  “昆明老百姓不必怎么辛勤工作,就可以谋生糊口,因此他们的生活非常悠闲自得”,1938年来到昆明的蒋梦麟在《西潮》中写道,“初从沿海省份来的人,常常会为当地居民慢吞吞的样子而生气。但是这些生客不久之后也就被悠闲的风俗同化了”。

  可以说,知识分子们也从昆明边地生活汲取到了丰富的养分。今天,学界谈论西南联大的“人和”,都必须兼及内外两方面:联大内部的精诚团结,联大与云南民众之互相扶持。

  在这样的互为关照下,西南联大不仅培养出大批抗战和建设所需要的经济、政治、科学人才,而且奇迹般创造了一批中国现代文化史、学术史上的精品,潘光旦教授写出了《人才论》、《中国社会思想史》,钱穆拟就《国学大纲》,冯友兰完成《贞元六书》,王竹溪出版《热学问题之研究》,华罗庚拿出三部数学名着,傅雷从昆明回京以后,才成为具有浩然之气的儒家之刚者……

  大师们的气度和成就,正印证了那句名言:“武力占据一个国家的领土是可能的,武力征服一个民族的精神是不可能的。”

  历史评弹

  光荣深埋历史,我们丢失了什么?

  往昔的旧人已如烟云般散去,而他们似乎又都没有离去。他们就像空气一样,弥散在历史、文化、社会和生活的方方面面,也永存在昆明这片土地上。我们会热情地怀念那些长衫、围巾飘飘的年代,怀念知识分子的气度和情怀、血性与担当,正是因为这些是现代社会所丢失的。

  被商业包围的“文化”

  今天,经济加速度奔跑、世界成了地球村,信息不再阻隔、物质不再匮乏。但是,多少人还有先生们的那种情怀?文化巷中,学生、情侣们泡吧、刷微信,但是有几人能真正做到心与心的交流?

  与此相对照,汪曾祺们的“泡吧”是这样的:“大学二年级那一年,我和两个外文系的同学经常一早就坐在这家茶馆(翠湖边)靠窗的一张桌边,各自看自己的书,有时整整坐一上午,彼此不交语。我的最初几篇小说,即是在这家茶馆里写的。”那些日子,家山万里的大学生们相依为命,乐在苦中。

  如今,人们走路的速度狠狠甩下了灵魂的速度,合理规划的速度远远赶不上城市扩张的速度,那些饱含文化的老屋、老巷多被损毁或面目全非。“文化”在商业的包围下苟延残喘。

  沈从文曾对昆明乃至云南的自然、社会作出自己独特的思考:在给大哥的信中说滇池如何“清澈照眼”,气候如何“四时如春”,滇池边山树又极可观,若建设经营,廿年后恐将成为第二个日内瓦。可如今,滇池污染严重,西山也一度遭遇破坏。沈先生还在《怀昆明》中,建议将唐继尧公馆好好保护。“至于松坡先生(蔡锷)所住的小小房子,湖南同乡实在也值得集资购来,妥慎保存,留为一乡贤记念,且可为湘滇两地人士为国事合作良好友谊的象征”。可惜,北门街这两处历史文物,都在“旧城改造”中消失了。

  “后无来者”的悲哀

  8年抗战,中国大学不仅没被战火摧毁,还在发展壮大的同时弦歌不辍,这实在是个奇迹。战争结束时,大学数量由108所增加到141所,学生从4万多增加到8万多。

  今天,我们钩沉历史,很容易理解彼时中国学人的个人修养、历史意识和文化情怀,这也是中国大学能在忧患中浴火重生的原因。如此波澜壮阔的故事,古代中国未有,同时期欧美各国也谈不上。

  《抗战烽火中的中国大学》作者、北大教授陈平原在多个场合提到一张老照片,那是朱自清、罗庸、罗常培、闻一多、王力在西南联大的合影。他说,联大有精神:政治情怀、社会承担、学术抱负、远大志向。联大人贫困,可人不猥琐,甚至可以说“器宇轩昂”,他们的自信、刚毅与聪慧,全都写在脸上。今天的中国大学,从校园建筑到科研成果,都正朝“世界一流”飞奔,却找不出如此明亮、干净与自信的合影——那是一种由内而外、充溢于天地间的精神力量。“就精神境界而言,其实我们比不上抗战那一代。”

  一个细节,文化巷11号被日机炸垮,杨振宁拿着铁锹,从废墟中挖出几本书文,如获至宝,欣喜若狂。而如今,文化巷中“最后的岗亭”漫林书苑还在,但多是卖一些动漫、杂志、网络畅销书,哲学文史难觅。旁边几个大学的图书馆里,社会政治学等“大部头”鲜有人问津,言情、武侠等“浅阅读”占了上风。

  浮躁喧嚣的年代,没有多少人愿意深埋书卷,潜心研究。当年的大学生都在苦中作乐,一心向上,现在的大学生在物质追求中也变得浮躁。

  作家张曼菱在《西南联大启示录》中写道,大学的本质是启蒙,而不是愚昧;大学的灵魂是思想,而不是驯服。但大学的光荣与骄傲、职责与使命,今天已经被人们忘却。“大学”的普遍意义,在当今似乎只剩下那一纸文凭。

  1946年7月,大学“南渡”之后“北归”,西南联大停止办学。几十年后,原联大经济学系主任陈岱孙感慨:“我们师生是否常有这种遗憾:西南联大只有八年半,可惜,如今联大的实体已不复存在,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。”

  的确,联大实体已不复存在,而精神传承也花果凋零,光荣仅仅属于历史。从这个意义上来说,“后无来者”,也成了一个悲哀无奈的现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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